清章許久未曾見到太皇太後如此疾言厲色，不由被嚇住了，一下子腿軟跪在了地上，低聲道：“太皇太後恕罪，奴才只是擔心……擔心……太皇太後……”

“還有甚比這更讓哀家擔憂的？你親自去宣王鴻進宮，切勿洩露陛下病重的消息，記著了嗎？”太皇太後撚著紫檀佛珠的指節漸漸發白，連同那好看的唇瓣也跟著發白了起來。

清章得了令趔趄地站起身來，微傾著身子拱手，低著頭顫聲道：“稟太皇太後，王鴻世子他……他……”

“說啊！他又出什麽幺蛾子了？”太皇太後見清章唯唯諾諾吞吞吐吐的樣子，心裏一口氣沒上來，身子不穩地晃了幾下。幸地一旁的清章眼疾手快，才將讓她免了摔倒之苦。

清章連忙攙著太皇太後坐到了偏殿外屋的榻上，手腳麻利地倒了一杯溫茶遞給太皇太後，溫聲道：“太皇太後你別急，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什麽大礙的。若是王鴻世子知曉陛下他…世子一定會著急趕來，您老人家不放心其他人，難道還不放心世子嗎？”

太皇太後抿了一口茗茶，這才緩了過來。她側頭看了一眼弓著身子恭敬伺候著自己的清章，一雙攝人心魄的瑞鳳眼冷冷地瞧著清章，厲聲道：“清章，你伺候哀家也有二十餘年了。想必也是知道哀家的為人，哀家生平最是痛恨身邊人瞞著哀家做那些蠅營狗茍的勾當。你這個奴才倒是好得很，愈發大膽了，竟然瞞著哀家這麽多事！說，王鴻跟陛下之間到底有何恩怨？”

清章被太皇太後的疾言厲色給嚇到了，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磕著頭求饒：“太皇太後恕罪，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萬萬不敢瞞著太皇太後做些蠅營狗茍的勾當。今日朝上，王鴻世子因進諫言辭過於激烈被陛下貶職流放朝野之外，奴才也是方才知曉。正想著稟告太皇太後，但見您老人家在禮佛，也就不敢說，誰知……誰知……”

清章說道這兒小心翼翼地偷瞧著太皇太後的神色，見太皇太後的臉上也瞧不出喜怒，清章心裏更是忐忑不安，整個腦袋伏在了地上。

太皇太後眼眸淡淡地掃了一眼幾乎是匍匐在地上的清章，許久才淡淡開口道：“起來罷！”

清章如獲大赦一般謝過了太皇太後，這才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若不是一口氣在撐著，他恐怕已經癱軟在地上。

“清章，若是還有下次，你也就別認哀家這個主子了！”太皇太後瞥了眼額上沁出細細密密冷汗的清章，輕聲地說著，那語氣仿若是在說著你用過膳沒，卻讓一旁的清章幾乎肝膽俱裂。

清章嚇得又要跪在地上，卻被太皇太後一句話給截住了，“好了，此次哀家便不與你計較了，速速宣王鴻進宮隨哀家一同去陛下的養心殿。”

清章抹了一把冷汗，連忙應下辭謝了太皇太後，清章便獨自一人出了宮。

在鹹安成東邊的一條冷清的街道上坐落著一座簡樸的府邸，而這座府邸的主人正是當今太皇太後最小的侄子中常侍王鴻王世子，也是當今聖上除味太子時的伴讀。但誰又曾想到堂堂王氏家族的世家子弟居然只是皇帝身邊的一個小小的中常侍，還甘心居住在這比一般商賈人家好不了多少的府邸之中。

清章在已經掉了一些紅漆的大門前，擡手拍落了肩上一層薄薄的積雪，順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容。做完這一切，清章這才扣了扣門。

沒一會兒，一名一名紮著雙髻渾身上下透著機靈勁兒的小童半掩著門，探出了一顆小腦袋，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憤憤地瞪著清章，沒好氣地說著：“你誰啊？這漫天大雪的，不好好在家呆著，敲什麽門？”

“你這小童好生無禮！若不是有急事找你家大人，誰會在這漫天大雪之際來敲門上訪你家大人。”清章本就心急，若是放在往常他定會好好地訓斥一頓這小童，但她也來不及再與無關緊要的人多費唇舌，擡腿就要進去。

那小童氣得小臉通紅，一個勁兒地用身子抵著門板不讓清章進，嘴裏還嚷著：“你這人太不講理了，我說了我家大人今天不見客，你速速回去。否則我要叫護院把你趕出去！”

一陣推搡叫嚷早就驚動了在後院的王鴻，王鴻聞聲趕來正想訓斥一下不知輕重的小童，卻見被小童攔在門外一身寒氣的清章，頓時大吃一驚。清章也顧不上呵斥小童，趕緊撥開了仍舊抵在門板上的小童，拱手道：“清……先生，不知來寒舍有何貴幹？”

“世子不必多禮！”清章見王鴻對自己行禮，趕緊扶住了王鴻，急急道：“世子，你這是折煞老奴了！”

“清先生，我現在不過是一介庶民，哪裏還是什麽世子。”王鴻刀刻一般俊朗的臉上雖說是面無表情，但嘴角那一絲苦澀的笑意卻未能瞞過已為人精的清章。

清章也是輕嘆了一聲，他嘆的是眼前這個明明有著濟世才能的俊朗世子，卻因為是王氏家族的子弟處處懷才不遇，還得受到聖上的提防和打壓。清章猛的驚醒，想著自己是奉命而來的，二話不說就拉著王鴻的手就要往外走。

見清章如此著急的樣子，竟不顧大雪漫漫只身徒步走到自己府門前，王鴻大概也能猜到定是宮中出了打死。王鴻顧不上多問，趔趄了幾步，趕緊跟上了清章慌亂匆忙的腳步。

那小童本來還忐忑不安，害怕王鴻責罵，這下見到自家大人披風都沒帶著就被那個說話陰陽怪氣的人給拉走了。小童也顧不上害怕了，趕忙回到屋內拿了一件白色貂皮披風便追了上去。

正急急忙忙望東門方向趕去的兩人忽的聽到了凜凜大風中竟然有人在吼著王鴻大人，兩人不由頓住了腳步，紛紛大雪中就看到那小童懷抱著披風踉踉蹌蹌地向著他們的方向追了過來。

王鴻眉頭緊鎖，正想呵斥小童不懂事，懷裏就被小童塞了一見還殘餘著淡淡體溫的披風。王鴻斥責的話頓時就無法說出口，只是冷冷地說了一句：“沒大沒小的，回去好好抄十遍論語，我會來檢查！”

小童剛開始還俏皮地沖王鴻吐舌頭，一聽王鴻要法自己抄十遍論語，頓時苦了一張小臉。

清章輕咳一下，嘴角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世子倒是好福氣，家裏的仆人對世子都是死心塌地的！”

王鴻神色不自在地瞪了一眼委屈的小童，對清章拱手道：“讓清先生見笑了。在下管教不嚴，沖撞了清先生，還請先生不要跟小童一般計較！”

“世子嚴重了！這些事我們暫且不說，世子還是速速跟老奴去見那人。”清章習慣性地傾著身子，對著王鴻行了一個虛禮。

王鴻眼神一凜，盯著低著頭的清章看了許久，才輕聲應道：“在下知道了，煩請先生帶路！”

清章點了點頭，擡眼看著一直繃著臉的王鴻，嘴角慢慢溢出一絲笑意，他知曉這個一向聰慧過人的世子一定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王鴻轉身對著那小童囑咐了幾句，便讓小童回去了。

兩人腳步匆忙趕到了長信宮，太皇太後一早便站在了前殿的大院處等著他們，一個小宮女撐著傘但也不能讓太皇太後寬大的冕服幸免於難。本就深色的裙擺和冕服衣擺處，被雪水浸濕後顏色更為深沈。

太皇太後見王鴻和清章兩人迎著風雪從殿門前進來，臉上焦急的神色漸緩，她趕緊上前迎了上去，也不顧一旁的小宮女戰戰兢兢努力地為她撐著傘。

“草民參見太皇太後，太皇太後萬安！”

“快快起來，你我姑侄之間哪需那些虛禮！”

還未等王鴻行叩拜之禮，太皇太後早已上前一把扶住了他的手。太皇太後輕拍了一下王鴻略帶著寒意的手背，雍容的臉上帶著些許的無奈與苦澀，“真是苦了你，孩子！但此時此刻，哀家也只能厚著臉皮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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